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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局裏,兩人就按照自己的思路查找起信息來。

裴適打了好幾個電話,才終於查詢到紗棉廠管理員的聯系信息。原來把那幾棟大樓作為宿舍的紗棉廠早在1995年的時候因為國企增效改革而與本市的紡織廠合並了。關於當年宿舍的分配登記信息,現在和紡織廠的紙質檔案一起,放在紡織廠的地下室裏。

齊齡開著車和裴適到了紡織廠。紡織廠的自動化已經很厲害了,兩人由一名管理員帶著步入地下室。和上面工廠的整潔現代相比,整個地下室裏依舊維持著非常古老的模式。

偌大的地下室裏擺放著整齊的鐵架子,架子上是一層一層的紙質檔案。

“005年以後的信息都已經錄入到系統裏面了,05年之前的紙質檔案就放在這裏。75年的檔案,我記得是放在G區的位置,但是75年的記錄嚴謹程度和現在是沒有辦法比了。警官你們盡量看吧。”經理一邊在前面走著,一邊面帶歉意地說著。

三人最終站在G區的大鐵架子前,五層高的鐵架上擺著十幾個陳舊的紙盒。經理的通訊機傳來呼叫的聲音,他向兩人致意後就先回去了。

“來吧。”裴適推著一旁的鐵梯子,開始將最上面的箱子往下拿。

大約是因為時間太過久遠,箱子上只有標註時間,沒有寫裏面的內容。裴適一邊打著噴嚏一邊往下搬紙箱。最後檔案室的桌子上總共對著十幾個紙箱子。兩個人坐著看了一個晚上,才將75年後有記錄的宿舍分配或外租信息篩選出來。

接下來是更無趣的確認信息流程,兩人分別將文件分開兩半。按照上面登記的信息在公安局的網絡上查詢,確認住戶的社會狀態。是之後搬遷了,還是已經死亡了。有一些無法確認的,還需要找社區居委幫忙確認情況。

盡管這樣做無異於大海撈針,卻也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。就這樣篩查了有一個星期,兩個人終於總結了一份八個人的名單。這八個男性都80年代末到90年代之間從他們的常住地消失了,正如裴適一開始想到的那樣,在那個時間段裏農村的男女常常會到自己附近的大城市打工。如果在家鄉本就沒有牽掛的青年,也有可能就此離開不再回來。

裴適再核查了一遍,目前名單上只有三個人還有能聯系到的親屬了。

“三個人,萬勇,蘇軍,謝植樹。”齊齡站在裴適身邊讀出三個人的名字,其中蘇軍的妻子還住在在潭鎮,謝植樹的父親在潭縣隔壁的霖縣上,而萬勇則有一個兒子現在就在市裏工作。

齊齡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,裴適看著他胡茬子都長出來的下巴說:“你今天早點回家休息吧,加班加了這麽多天,嫂子要不理你了。”

齊齡臉上有一絲苦笑,他的妻子朱言顏已經帶著女兒回外婆家住了。倒也不是有多不滿意他加班,也不是要離婚,只是因為“我可不是保姆哈,女兒在這也見不到你,你什麽時候得空了再去把我們娘倆兒接回來吧。”然後朱顏言瀟灑地拖著行李箱離開了,四歲的齊月齡背著小小書包跟在母親身後甜笑。

被裴適這麽一提起來,齊齡真是又心酸又無奈。

“你呢,你還一個人?我看隔壁組小於就很不錯阿。”裴適立馬打斷他滔滔不絕的撮合:“打住,當代女性一個人活得好好的我幹嘛給自己找罪受。”

不等齊齡反駁,裴適就拿起文件揣到懷裏:“這三個人的家屬這周末兩天我會去查的,您還是操心操心您自己吧,嫂子不說你心裏也得有點數不是?”裴適邊說邊指著他一下巴的胡茬,然後快速地離開了是非之地。

裴適今年已經三十有一,當刑警的長期熬夜,但是因為運動訓練定期體測,身材還是保持得很好的。她並不是有意不談戀愛,只是本來從小到大,裴適也沒有覺得愛情是多麽偉大的東西,自從她當上刑警,見識了更多情殺案以後。原本就沒有什麽光環的愛情在她心裏就更顯黯淡。

她的母親自她20歲那年就去世了,父親倒是個心大的,並不怎麽愛管她。於是裴適也樂得自在,她在車裏坐下,翻弄著手上三個人的文件。她決定明天先拜訪那位住在市裏的兒子,之後再開車去霖縣和潭縣。

“這麽說,你的父親萬勇一年前還給你寄過信?”

正是周末,裴適很順利地在地址上找到了休息在家的萬勇兒子,萬意方。萬意方回到房間裏,拿出一封皺巴巴的信,信上並沒有郵戳和郵票。只有幾個字,寫著——萬意方收。

“大概是他不知道怎麽找到我的地址,塞到我家門裏面的。人我倒是一直沒親眼見過,不過我記得他寫的字,這信我看的確就是他寫的。”

信裏不長不短地從父親的角度問候了一下萬意方,說到最後,留下了一個手機號碼。

“你有給他打過電話嗎?”

“沒有,我不到10歲他就走了。我早當自己沒爸爸了。”萬意方一臉不在意的說。

裴適道了聲謝謝,記下手機號就離開了。局裏的同事查了手機號,手機號登記在一個香港身份證下面,戶主叫萬堂。照片很快就傳到裴適的手機上,她拿出當年身份證上面的照片一對比,就看出來那的確是萬勇無疑。

看來當年萬勇偷渡到了香港以後改名換姓,怪不得一直都沒有他的信息。

裴適的車遙遙開在市區通往郊區的高速路上,不到一個小時,她就開到了霖縣。檔案上的謝植樹在1992年便被父親報告了失蹤。謝植樹的老父親依然住在老房子裏,當裴適表明她的身份後,老人表現得有些驚喜又帶些焦慮。

“是找到人了嗎?”老人顫抖著手問道。

“不是的,謝老先生。只是我想問問,您的兒子除了在外表上的特征,他身上還有沒有什麽身體特征能讓我們認出來呢?”

老先生皺了皺眉,眼睛低垂著想了一會兒說:“他少了兩顆大牙,還有,還有就是他10歲的時候摔斷過腿,挺嚴重的,那會兒養了好久。”

法醫驗屍的時候,並沒有提起過這兩個特點。特別是腿斷後愈合的痕跡,必定會作為受害者的特殊信息標記出來。

裴適略略安撫了老人,在老人眼中殷切的期盼和落寞中駕車離開。老年無子,只能日覆一日在希望與失落中度過,這是裴適不願意看到的,也是每一個警察都必須適應的。

仿佛是為了擺脫那些縈繞在身邊的同情,裴適加t快了車速。潭縣就在霖縣的不遠處,不過十分鐘就到了蘇軍妻子留下的地址。

裴適叩響木門,那是一棟四層的水泥建築,瞧著風格像是比發現屍體的那棟房子建得更早些。

須臾,有人從裏面打開門,是一個紮著頭發的中年婦女,頭發松散地紮著,懷裏還抱著一個三歲的小娃娃。

“請問這裏是樊惠女士的家嗎?”蘇軍的妻子是1954年生人,今年已經59歲了。難道她再婚了,這是她的女兒或媳婦?

婦女搖了搖頭,“不是我們家呀,你是不是找錯了。”她一邊哄著懷裏的孩子一邊說道,房門開著,裏面的房間走出來一個兩鬢霜白的阿姨。就在裴適繼續確認地址和蘇軍妻子的姓名時,裏面的阿姨仿佛聽到了什麽,她慢慢走到門邊,操著濃重的口音看著裴適問道:“你是找樊惠是哈?”

“她在鎮療養院住著呢,不在我們家,你到鎮療養院那邊找找吧。”阿姨邊指著左邊的位置,慢慢又回頭走開了。

療養院裏,裴適順利在護士的幫助下找到了樊惠。

“可以請問一下,你找樊女士是有什麽事嗎?”在去病房的路上,護士輕輕問著。

“哦,是有一些舊事希望樊女士可以告訴我當時的情況。”

“是這樣阿,但是樊女士是有輕微的精神病的。她的思維有時候不太清醒,可能要先提醒你一下。”護士溫和的說著。

“精神病?”

“是呢,樊女士轉到我們縣療養院的時候大概是2000年左右吧。是從市療養院轉過來的。主要是經常性的失眠導致思維混亂,有時候會伴隨一些狂躁的癥狀,但是總體而言現在狀態還是比較穩定的。”護士邊說邊推開了一扇綠色的鐵門,房間裏有兩張床,一張空著,另一張床上坐著一個看起來並不算十分衰老的女性。

短短的頭發,並不是特別灰白。大約是常年不曬陽光,皮膚顯得蒼白。離近了才能看到,她的手指十分粗糙。身形瘦削,正扭頭看著外面的樹。

“小惠。”護士站在她身邊輕輕叫她,“有人來找你聊天呢。”

她轉頭看了護士,又機械地轉頭看著裴適,然後低著頭沒有再說話。裴適慢慢走到她身邊,取出蘇軍的照片放到她的眼前,“你還認得這個人嗎?”裴適溫和地問道。

樊惠看著照片眨了眨眼,又眨了眨眼。然後輕輕搖搖頭。

裴適有點不死心,她再湊近了一點,然後說:“你不記得了嗎,這是你的丈夫蘇軍阿。”

樊惠的視線從照片移開,視線對著她眼前的一片空虛,用想機械人一樣的語氣說道:“我沒有丈夫。”旋即又低下頭,整個人往後縮著,表達了對裴適這個陌生人的冷漠。

裴適慢慢接受了眼前的人已經暫時無法給她提供任何信息的結論。她站直了,招呼著護士示意到房間外聊聊。

“請問有人來探訪過樊女士嗎?”

護士想了想說:“我是沒有見過有人來探訪她,來找她的人你也是第一個。”

“冒犯地問一句,樊女士有清醒的時候嗎?”

“我們的清醒是指意識清楚,有思考能力。小惠她明顯已經病了很多年,對時間的意識是一直都很混亂的。她說的事情跟發生的時間,通常都是錯位的。”護士臉上帶著無奈的表情說道。

或許是出於刑警的直覺,裴適問道:“你說她有時候會有躁狂的癥狀。一般她出現癥狀的時候,都有什麽特別嗎?”

“她對皮帶,塑料繩這一類的物品,反應會比較大。但不是每一次看到,都會失控。”

裴適抽出一張紙條留給護士,說:“如果你想起什麽,麻煩您打電話給我。”

護士點點頭,關上樊惠的房門就離開了。

透過綠色的鐵門,樊惠又回到了剛剛身邊沒有人的狀態。陽光灑在她身上,她卻只是靜靜坐著,沒有半點喜悅,也沒有半點哀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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